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疆域阿力木:一个中国青年的混世奇迹

在很多人看来,他全身都是劣势,几乎注定不会有什么机会成功。失败是他最常碰到的词。但有时候,时代给人的机遇来得很巧妙。


他糊里糊涂去了新疆,在疫情期间,在大家都认为创业不可能的经济形势下,他开始在抖音直播带货。他不断失败,不断有人离开,但出于一种莫名其妙的坚持,他撑了下来,并且很快逆袭,赚了钱,还成为政协委员。他走红的原因也很巧妙,因为他直播的“背景太假”。


他已经习惯了绝望,但也习惯保持一种信念:不要认输,不能认命。他还说,是蜜蜂成就了他。



01

做什么都失败,但“老子天下第一”


刘元杰一米五八,脸大,下巴留着一撮胡子,他说这样显得成熟。来新疆两年后他长胖了,但走起路来昂首挺胸。他说,别看我矮,但我自信。大家都叫他“刘老师”、“刘总”、“刘帅”——刘帅是粉丝给他起的名字。


但他跟“帅”是沾不了什么边的。“刘老师”,好像也不恰当,虽然在这个时代任何人都是老师,但他很年轻,才25岁。至于“刘总”,也许是对的,最近的新闻,他说2023年争取卖到一个亿。


现在,他不仅是老总,还成了尉犁县的政协委员。抖音上经常挂着他的热搜:“‘背景太假哥’当政协委员了,带动新疆旅游和农副业发展。”新疆尉犁县的一位政协委员说,刘元杰在两个月里销售出了50吨蜂蜜,30吨黑枸杞,销售额达到了800多万元。


在熟悉他过往的人眼里,刘元杰是个奇迹。谁能想到呢?往前数三年,他什么也不是,只是个四处碰壁的穷小子。


在抖音视频里,刘元杰说自己只想做一个普通人。什么是普通人?正常的身高(中国男人一米七以上),普通的长相(至少不能太丑),平凡的家境(他的出身贫寒)。这几个标准,他都没有。他说自己一点儿都不普通。


这种不普通,也许从小就能看出来。比如他说自己小学之前都不怎么穿衣服,每天都觉得很热,非常热,所以他全身赤裸,一丝不挂,鞋也不穿,没事就去河里摸螺蛳,差点被淹死,一个卖西瓜的人从旁边给他救上来了。


再比如上学这件事,初二时,他从江苏回到原籍地贵州上学,发现贵州的老师教得不怎么样,就回了江苏,但江苏的学校又不收他了,一气之下他决定不读书了,就这样吧。他辍学了。


后来的事,按照他自己的描述,大致如下:他当过电焊工,做过模具,贷款两万自学软件开发。没钱时,他每天都饿肚子,饿得受不了就跑到楼梯间喝水。学完软件,他发现自己在写代码上没有太大出路,于是转成运营。几个月后,他从运营开发实习生做到了运营主管。后来刘元杰认定,要多挣钱,就只能自己创业。他创办了一个电商平台,失败了。他成立了一个传媒公司,又失败了。


结合自己的个人情况,他想明白了,作为一个不普通的人,如果要让所有普通人都尊重他,他必须做到:一、有钱,二、有实力,三、聪明。


很长一段时间内,以上三项,他认为自己只拥有聪明。他说的聪明,是审时度势,能从自己的生活中找到那个至关重要的突破口。


这个突破口发生在2020年7月,他那时还在江苏,做一些服装带货的生意。一个老朋友去了他的小公司,让他去新疆做直播带货。那个朋友在新疆种了一百多亩梨。他答应了,这一年他没挣到多少钱,工作累了只能去长江边看看芦苇荡,他还没出去旅游过。去新疆,就当去散散心。


新疆的戈壁和荒漠让他感到振奋。在库尔勒的一个冷冻库里,他拿起一个香梨咬了一口。“我以为是只大青枣,没想到这么甜。”他用了很多语气助词来表明甜度带来的震撼,并用表情加以辅助——有点夸张——但这或许就是他日后会带货成功的原因。


他们决定先把这批梨卖出去,赚点儿快钱。直播间最开始只有十几个人,刘元杰表现得很兴奋。


他的经典表情是:先皱着眉头品尝,突然像是有什么神奇的东西进入了他的体内,他的脸一下子绽放了,露出了满口牙齿,牙齿又白又整齐。他从不害怕镜头,镜头本身会能激发他的表演欲,他也不在乎自己形象,他保留了对自己的长相和身高自嘲的能力。


但只是站在镜头前,满足不了这个不普通的人。他那时才23岁,但他想做老板,做幕后。他经常说的词是:战略,公司发展,带动更多的人,意义,助农。



你可以理解为这个年轻人的野心很大,也可以认为他很聪明,他对自己的判断感到自信。他经常在吃饭时说:“我打交道的基本上都不是我的同龄人,是80后,甚至是70后。”


2020年8月,刘元杰在网上发布了招聘启事,招一名带货主播。维吾尔族青年阿力木前来应聘。这个小伙子符合他的要求——长得帅(会把粉丝哄得开心)。但阿力木直播了一个星期后,没有任何效果,另外几个合伙人不高兴了。


刘元杰安慰阿力木说,没事别着急。第二天,他骑着三轮车带着阿力木在附近的村上拿着高音喇叭喊:“老子天下第一。”


“老子天下第一”——这是他在一本书上看到的话,他读到就记住了。这也是他的口头禅,没信心时他就大声喊一喊。


喊完那句话的第二天,爆单了,卖了2500多箱梨,收入好几万块,大家都很开心,接下来几天业绩平缓往上走,最多的时候一天卖了6000箱。



但没多久,几个合伙人在利益上分配上有了争议,不欢而散。刘元杰说,他一分钱没要,但觉得阿力木不错,便问他是否愿意跟着他回江苏去发展。


在江苏几个月,他们几乎什么也没做成。钱越来越少,刘元杰身上最后只剩下了3000元。怎么办呢,他又不想去大城市打拼。他这样的人,没有学历,没有长相,没有身高,他没有任何优点和大城市的人竞争。在网上挣钱,不露面可以吗?有段时间他把自己关在屋里写小说——是这样的,人们走投无路了就想去写小说——从白天到黑夜,他什么都写,玄幻的,穿越的,悬疑的,他觉得自己写小说也不赖,网站的工作人员都催他快点更新。但写小说不赚钱。


到这个时候,还看不出刘元杰日后会成为“刘总”。在江苏,刘元杰仍然是那个“做什么都失败”的人。老子天下第一,还只是一句无聊时喊的口号。


要想成功,只能去新疆,也必须要去新疆。之前的经验告诉他,新疆一定能再次带给他财富。


02

每天被蜜蜂蜇,也看不到出路


2021年夏天,刘元杰回到新疆尉犁县。同行的还有个名叫皮皮的女孩,他问她要不要合伙。


刘元杰说:“加上之前失败的经验,这次成功的概率是90%以上,也可以说是100%。30%交给阿力木,剩下的70%就交给我。”他信心十足,还叫上了另一个朋友。


四个人在尉犁县开了第一次股东大会,并签了合作协议:刘元杰领头,占股30%,负责运营,如果失败了,70%的负债由他承担。皮皮占股30%,负责直播后台。朋友占股30%,负责寻找供应链。阿力木原本只说要工资,刘元杰劝他考虑清楚,10%的股份还是不错的,机会难得。阿力木说好,他负责直播。


谈妥之后,他们在抖音开了个账号——“疆域阿力木”,出于信任,用的是那个朋友的身份证注册的营业执照。但是卖什么呢?他们还没想好。


阿力木说可以卖新疆蜂蜜。他认识一个维吾尔族养蜂人,蜂蜜很好。大家决定一起去看看。去的那天特别晒,风很大,在那个维吾尔族人的野外养蜂场,他们戴着取蜂蜜专用的网罩,拿着新鲜的蜂巢和老蜂巢对比品尝,蜜蜂在他们的脸上头上嘴巴上脖子上停留,时不时狠狠蜇一蜇。


一只停留在皮皮脖子上的蜜蜂把皮皮吓哭了。刘元杰抓住这个瞬间,赶紧拍下来。后来大家才知道,这就是他的“网感”,这就是他日后成功的关键。


被蜜蜂蜇了多次后,刘元杰得出结论:新疆的蜂蜜肯定好卖。他说,这种由蜂农在野外养的蜂蜜,纯天然,纯度高,又养生。



“疆域阿力木”正式开始卖蜂蜜。如果你现在打开他们的抖音号,往下翻到底,第一条就是关于蜂蜜的。他们相信,直播卖蜂蜜是一件不需要那么费力就能带来人气的事,人静静坐在那里,蜜蜂会自动成为道具,围绕你的头满天乱飞。


阿力木和刘元杰一起直播。他们站在蜂巢前,用一种直播惯用的口吻介绍着蜂蜜,但并没有多少人点进来。


大家都有点沮丧。刘元杰想,新疆这么美,如果拍的时候能把景色拍进去,一定会火,外面的城市人不就是想看这个吗?他们开着车四处寻找美景。但是尝试几次后,依然没有效果。


阿力木放弃了。播了不到一个月,他说坚持不下去,太辛苦了,每天被蜜蜂蜇,也看不到出路。刘元杰觉得他的一切计划都崩了,但他也能理解阿力木,一个年轻人,在这么苦的环境中,生活也没有给予他们希望,放弃很正常。


夏天即将过去,生意也看不到起色。阿力木离开了。另外两个合伙人也都不在新疆,只剩下刘元杰独自一人。但他也没有别的出路,他决定孤注一掷,无论如何也要继续在抖音直播下去。


他独自上场了。奇迹即将开始。


03

“我大起大落过,对爆红很淡定”


2021年9月,刘元杰开始在“疆域阿力木”直播。有时大家觉得他就是阿力木,有时大家也叫他刘帅。他的直播关键词是:热,被虫咬,遇见蛇。


因为主动让蜜蜂去蜇他,蜂农看到他都害怕。蜜蜂就像是刘元杰养的宠物,一直围着他。起初被蜇的时候,他有点忐忑,也疼,但他逐渐从中找到了乐趣。一旦他的嘴被蜇得肿胀时,直播间的人气就会上涨。九月底,直播间的观看人数上万了,粉丝也涨到了两万多,卖蜂蜜一天就能卖个100多瓶,每天进账大约一万块。


他很高兴,但合伙人的问题又来了。三个人约好了时间一起对账,但朋友却出去玩了。刘元杰非常不满。他们之间的矛盾很早就有了,他总觉得那个朋友没有履行他的责任,供应链没去找,就给大家当了回司机,心思根本不在卖货上。对账这天,他实在是无法忍受,他们从上午等到下午,打了几次电话,对方也不高兴。没有办法继续合作下去了。


在刘元杰的叙述中,那个朋友改掉了抖音账号的密码,有段时间他们连店铺都登不上,“疆域阿力木”的口碑分落到了3.0。好在账号一开始是用刘元杰的手机号注册的,还能保住账号。有个忠实的粉丝把店铺里的商品各买了一件,再分别打好评,把评分拉了回来。


到了那年冬天 ,新疆变得异常寒冷,因为评分低,“疆域阿力木”的人气也很低,抖音直播间就来了十几个人。不过,他们每天还能卖出100多瓶蜂蜜。


2022年1月,刘元杰回到江苏过年,过了几天什么都不干的生活,他受不了了,跑到云南继续去卖蜂蜜。在云南直播了一段时间后,直播间的人气又起来了。


四月,新疆回暖,他再次回到尉犁县。刘元杰去了蜂场继续直播,蜜蜂成团地聚集在他的脖子和身上,他被蜜蜂蜇得高声尖叫,蜇得嘴巴肿、眼睛红,满脸都是肿包。这些作品得到了很多点赞,有粉丝说,刘元杰真是“带货界的天花板”。从那时开始,他吃惊地发现,直播带货,他一个月最多能达到百万元。



刘元杰用现金收来蜂农们的蜂蜜后,经过送检、过滤、装瓶、打包,最后到达顾客手中。很多蜂农的蜜都在2022年夏天全卖了出去。疫情以来,这样的情形并不多见。他有了更大的计划,想把尉犁县的蜜蜂资源整合起来,做成产业来发展。


他找到了全县26家蜂农,组建了尉犁县蜂业行业协会。蜂农们选刘元杰任会长。因为蜂业协会,他拿到了“扶贫”标识——这能帮助他更好地助农。在挣了钱后,刘元杰说他要寻找更多的意义。


但助农不是说说就能实现的,产品要过关,还要得到消费者的信任。要做到这两点,必须把产品的收集、加工和包装掌握在自己手里,如此才能亲自监督从源头到售后的整个过程。


他的事业版图很清晰,他想在新疆做好一个产业,然后带动当地的经济发展。说完这个宏图 ,他又接着说了一句:“我拒绝一切道德表演,比如我给尉犁县的农户捐钱,我给蜂农买礼物,这些事我都不会拍,会有表演嫌疑。”


这时,刘元杰又想起了阿力木,这个出生于2002年的年轻人在他看来很有潜力。阿力木说他愿意回来,过去这段时间,他在一个二手车行做店员,后来想去做警察,学习一段时间后,又放弃了。


2022年7月,阿力木再次回到了“疆域阿力木”的直播间。他们决定去巩乃斯草原直播,那里有草甸和溪水,天很蓝,空气纯净,拍那边的蜜蜂,效果一定非常好。但上山没多久,阿力木突然说要下山,他得去参加维吾尔族人很重要的节日古尔邦节,他的爷爷对此很看重,他不得不去。刘元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,他不好多加阻拦,只是再三问了问阿力木:这里风景这么好,可以创作,你确定好了?


阿力木下山了,刘元杰又独自一人在山上创作。不过合伙人皮皮一直都在,她在浙江处理后台的事。


刘元杰一手拿着手机,一手拎着装满蜂蜜的桶,跟着蜂农走,四处搬家,住在帐篷里,夏天天气多变,有时突然下大雨,帐篷里就下起了小雨。晴天时,他也不戴帽子,整个人被晒得非常黑。头发很久没打理了,长得乱七八糟。


他什么也顾不得了,这样狼狈不堪的形象,让直播间粉丝质疑他身后的溪水、蓝天、白云都是假的。他们说:“你这背景太假了。”


这可能是一句玩笑,但正好给刘元杰提供了创作灵感。在后来的一条视频里,他坐在一条清澈的小溪边说:“你看,这背景太假了,你再说。”他将一只水桶扔进了身后的河里,水桶立马飘走了,他见状慌忙去追那只水桶。


这条视频突然在抖音爆火。“你这背景太假了”成了一个热梗。这里有个数据说明什么是爆火:“疆域阿力木”登上了抖音涨粉榜第二位,一周涨粉160.2万。



其实在火爆之前就有了端倪。有人让他在直播间介绍下巩乃斯的泉水,刘元杰说这里的水都很好,可以直接喝,接着他捧了一口水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。就在这时,他的粉丝说,你看,那水里的一团,是牛屎还是水草?刘元杰愣住了。那是什么?这不是他设计的桥段,他真的没有注意到那团东西,他走过去仔细看了看,最后确认那真的是一坨牛屎。这条视频让他小火了一把。


粉丝说,他站在那里,什么都不做,就能让人发笑。


在抖音的爆火那几天,刘元杰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,躺在蒙古包里睡觉。他说:“我大起大落过,对爆红很淡定。”


有时候,时代给人的机遇来得很巧妙。像刘元杰这样一个“不普通”的人,在疫情期间来到了新疆这样一个地方,不断失败,不断有人离开他,只有他一直在坚持,仿佛是一个人的逆袭。他说,经历了那么多绝望,现在已经习惯了。他的信念是,一定不要认输,一定不要认命。


他还说,是蜜蜂成就了他。


2022年12月,新疆解封了,阿力木又回来了。在经历了一百多天的隔离后,他下定决心这次要跟着刘元杰好好干,这是最后的机会。刘元杰说,阿力木,好好干,2023年我们挣大钱。


走在尉犁县的大街上,太冷了,也许有零下9度,几个维吾尔族青年认出了刘元杰,他们大喊“阿力木最牛”。



如果可能,请你也向前一步

迈出第一步,再坚持无数步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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